张明｜新冠疫情、猪周期与互联网金融

注：2021年，笔者在《金融博览》杂志新开了一个专栏，筹办写点不是很专业的漫笔文章，每篇2500字摆布。那是我的第一篇新专栏文章，颁发于《金融博览》2021年第1期，转载请务必说明出处。

一

人类汗青上履历过屡次大瘟疫。例如公元前430年的雅典大瘟疫、14世纪的黑死病、一战期间的西班牙大流感等。在雅典大瘟疫中，据说接近一半的雅典生齿因而而灭亡。在黑死病期间，欧洲灭亡人数超越2500万人，占其时欧洲生齿的三分之一。在西班牙大流感中，灭亡人数到达3000至4000万人，远远超越一战的灭亡人数。

在二战之后，跟着科学手艺的前进，尤其是医疗手艺的前进，人类的人均寿命不竭耽误，发作全球性大瘟疫的概率显著下降。曾几何时，一度有概念认为，手艺前进与全球化已经消弭了发作全球性大疫情的可能性。

2003年发作的SARS只是给世人提了一个醒。在SARS病毒突然消逝之前，全球传染人群大要在9000人摆布。但SARS是一种烈性流行症，最初的灭亡率高达11%。

2020年发作的新冠疫情，才是一次实正席卷全球的、规模能够与一个世纪之前的西班牙流感相提并论的大瘟疫。截行2020年12月12日，全球新冠确诊人数超越7119万人，此中仅美国确实诊人数就超越1651万人，全球因为新冠而灭亡的人数约为150万人摆布。受新冠疫情冲击，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可能萎缩4.4%，那是二战之后和日常平凡期全球最深的一次衰退。

有概念认为，瘟疫似乎是大天然设想的一种精巧机造，那种机造是为了强迫性地实现生物数量与天然情况之间的平衡。人类曾经自傲地认为，科学手艺的开展足以使人类最末彻底排除瘟疫的威胁，然而新冠疫情的发作提醒人们，那可能仍然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愿望。人类，仍应该对大天然连结足够的敬畏之心。

也有概念认为，跟着医疗手艺的前进，人类最末将克制癌症、白血病、器官衰竭等病症，以至可能实现长生不老。然而迄今为行，大天然似乎还未进化出如许一种物种。或许，长生不老只是人们一种自傲的设法，最末大天然的平衡机造仍然会通过各类路子或机造或危机来限造人类的数量与寿命？

二

在进入21世纪之后的较长时间内，中国的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在很大水平上受食物价格变革的驱动，而食物价格变革又在很大水平上遭到猪肉价格变革的驱动。那种猪肉价格变革带动CPI变革的现象，被经济学家们称之为“猪周期”。

例如，在2006年至2018年期间，根据从波谷到波谷的办法来权衡，中国呈现过三次完好的猪周期。在每个周期中，猪肉价格的波幅显著高于食物价格的波幅，而食物价格的波幅又显著高于CPI的波幅。更重要的是，猪肉价格的变更似乎领先于食物价格的变更以及CPI的变更，那被认为是猪周期的重要特征。

不外，若是比力2006年至2018年期间的三个猪周期的话，能够发现如下一个有趣的特征，也即在那三个周期中，跟着时间的推移，猪肉价格的累计涨跌幅度越来越小，且一个完好猪周期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换言之，猪周期似乎正在被时间逐渐抹平。

对那一现象的支流解释是，中国国内的养猪形式正在发作构造性变革。过去中国是农户散养为主，由养猪场或企业停止收买。而跟着时间的推移，规模越来越大的养猪场正在逐步代替农户散养。而跟着养猪集中化水平的进步，养猪企业的行为要比农户愈加理性、目光愈加久远，那会克制过去蛛网模子的局限，逐渐降低猪肉价格的颠簸幅度，从而逐步削弱猪周期。

那么，猪周期最末消逝了吗？非也非也。在2018年至2020年期间，呈现了一次汗青上最为“汹涌澎湃”的猪周期。在周期顶部，即便根据官方数据来权衡，猪肉价格同比增速接近240%，那一涨幅使得前三次猪周期显得相形见绌（之前的峰值为180%）。本轮猪周期不只涨幅庞大，且周期持续时间显著短于上一个周期。

招致本轮反常猪周期的原因大致有二。原因之一，是前两年国内发作了大面积的非洲猪瘟，那一疫病的残虐冲击了很多养猪大省，形成供应侧的收缩。原因之二，据说是有些处所环保政策过于“一刀切”，为了环保而报酬封闭养猪场、以至提早多量量宰杀母猪。当然，那一政策在后来被及时调整。不外，在必然期间内，那进一步加大了供应侧的欠缺。

猪周期的故事也能够推广至全球经济周期。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进入了所谓的“大稳健”期间（the Great Moderation）。过去的经济周期似乎消逝了。全球金融危机发作之后，全球经济又陷入了所谓的持久性停滞，进入了三低一高（低增长、低利率、低通胀、高债务）的新时代。经济周期（通货膨胀）事实是消逝了呢？仍是在蓄积力量将来会以更汹涌的体例从头袭来？

三

金融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若何克制告贷人与贷款人之间的信息不合错误称，让贷款利率更好地反映时间价值以及潜在违约风险。那也是为安在传统的贸易银行主导的金融系统下，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底子原因。一来，中小企业难以供给具有足够吸引力的抵押资产，二来，中小企业凡是缺乏持久不变的信誉记录。那就意味着，贸易银行在贷款对象方面天然会偏好大企业或国有企业，而天然会蔑视中小企业。

互联网金融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分高峻上的概念。从理论上而言，通过各类互联网场景积累了丰硕大数据的互联网企业，能够通过优良的算法设想（人工智能）来充实领会财产链上下的企业，从而更精准地识别信誉风险，更具针对性地对贷款订价，更容易停止风险防控，从而降低坏账比率。换言之，互联网金融机构看起来就能一劳永逸地处理中小企业融资问题。

然而，现实老是比想象更奇异。过去一个轮回中，我们看到了国内互联网金融开展的一系列乱象，此中最典型的就是P2P。有良多P2P企业，非但没有操纵大数据、云计算与人工智能来对贷款订价以及办理信誉风险，以至缺乏通俗金融机构的传统的风险办理与控造机造，最初酿成了一个以各类天花乱坠的托言从群众手里集资、胡乱停止放贷、最末资不抵债以至卷款潜逃的圈套。

一个值得推广的互联网金融形式，是操纵本身的本钱金以及从正规渠道（例如发行ABS或ABN）筹集的资金，对本身平台的上下流企业停止放贷（供给链金融），同时操纵本身平台搜集的各类告贷者数据停止资金订价与风险办理。然而在本轮P2P海潮中，上述每一个环节不是被倾覆伪造，就是付之阙如。

金融就是金融。科技金融或金融科技并没有改动金融的核心问题。信誉、杠杆、风险，那些金融的核心关键词，其实不会因为金融被披上科技的外套，就得到了一劳永逸式的处理。你锐意轻忽了什么工具，那些工具最初就会来找你。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四

新冠疫情、猪周期、互联网金融的故事，可谓殊途同归。他们就申明了一个事理：有些规律是会穿越光阴与周期，在更长维度里持续阐扬感化的。但人类凡是容易高估科技前进、财产前进与金融立异的力量，认为后者会改动整个世界、会改动一切规律。“此次纷歧样”（This time is different）的乐不雅情感总会一次又一次占据优势，然而，那种乐不雅的情感最末总会被汗青无情地消解。汗青不会反复本身，但总会押着同样的韵脚。信哉斯言。

（笔者为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国度金融与开展尝试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