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芬“失明”纠纷复盘：我们对话了爱尔院长、艾芬医生和 3 名眼科专家

2020 年 12 月 31 日，出名抗疫医生、武汉市中心病院急诊科主任艾芬发文，称本身在动过白内障手术后，视网膜脱落，右眼近乎失明，并量疑为其诊疗的爱尔眼科病院存在不标准行为。

当日，「眼科独角兽」、总市值逾 3000 亿的爱尔眼科股价本来已攀升至汗青新高，在艾芬发文后，爱尔眼科股价狂跌 6.59%，截至今日，市值已缩水 274 亿。

图片来源：收集截图

艾芬医生对丁香园暗示：「我就要爱尔遵照国度的规章轨制、病院办理的各项规章轨制，自查整个诊疗过程中所有不标准的行为，并原本来当地认可错误、公之于寡。」

为尽可能全面、深切地呈现事务的各个方面，丁香园出格联络到了当事人艾芬医生、爱尔眼科病院集团湖北省区总院长邢怡桥医生、以及上海新虹桥国际医学园区美视美景眼科中心营业院长、上海眼视光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副主任医师梅颖，中山大学眼科学硕士、杭州卓正医疗眼科医生罗荃，江苏省某三甲病院眼科医生辛旅（化名）等多位眼科专家，对此次事务停止复盘、讨论。

事务复盘

2020 年 12 月 30 日，艾芬医生在微博《再见 2020》中写道：2020 年的那场灾难给每小我的生活都带来了差别的变革和冲击，而关于我来说更是落井下石：念头幸运躲过了病毒的进犯，却在 46 岁生日的第二天没能躲过视网膜的脱落，右眼近乎失明。最让我难受的是因为那个疾病不克不及用力，以后都不克不及抱二宝了。

时间回到 2020 年 5 月，艾芬医生发现本身的目力明显下降，因为其时武汉的公立病院还没有很一般的开展工做，艾芬医生便联络了本身的熟人、一位三甲病院退休后被返聘到爱尔眼科的眼科主任征询。

艾芬医生暗示：「他其时在德律风中就建议我到爱尔去换晶体，一去找他，他一看，也说我有白内障，需要换晶体。」

5 月 26 日，艾芬医生承受了晶状体改换的手术。因为艾芬医生希望白内障术后同时处理看远和看近的问题，削减对眼镜的依赖，所以利用了多焦点晶体。

术前，艾芬医生的裸眼目力右眼（患眼）0.2，矫正之后目力为 0.4，据爱尔眼科的手术记录显示，在术后第一天，艾芬医生的目力为 0.6。

然而，7 月 9 日，艾芬医生暗示本身在眼镜店配镜的时候，发现右眼的目力只剩下了 0.1。

10 月 23 日，艾芬医生的视网膜脱落。

图片来源：艾芬微博

艾芬量疑，在停止白内障手术时，爱尔眼科本应停止眼底查抄，并发现本身视网膜周边上存在的问题，而爱尔眼科却并未做到，因而使本身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而爱尔眼科则暗示，术前，艾芬医生供给的三家病院术前 B 超和 OCT 查抄成果，均显示眼底视网膜平复，在 2020 年 5 月 24 日术前眼底查抄的成果也显示，其眼底视网膜平复，未发现视网膜离开，周边部门则被白内障遮挡，因为现代医疗手艺限造，无法查清眼底。

随后艾芬医生暗示，按照爱尔眼科此前查抄的照片显示，本身的白内障水平本没有那么严峻，可以看清眼底。但之后她向爱尔眼科索要本身的材料时，爱尔眼科却给到了一张白内障水平极其严峻的照片，她量疑，爱尔眼科为了推诿责任，虚构材料。

而爱尔眼科则对我们暗示，给艾芬医生的照片绝对没有互换、也不是假照片。因为艾芬医生的眼球上有疤痕，人的虹膜也是各不不异的，绝对不成能虚构。

一场争论，就此展开。

争论点一：晶状体置换手术能否合理？

在事务发作后，艾芬密斯发文量疑，本身的眼睛本没有那么大的问题。她暗示，因为爱尔眼科违犯医学流程，本身的近乎一般的晶体被摘除，视网膜脱落右眼近乎失明。并量疑爱尔眼科「眼底查抄不彻底，能否为了多赚钱？」

也有网友量疑，艾芬医生改换的是高贵的多焦点晶状体，疑似属于过度医疗。

辛旅（化名）医生告诉丁香园，患者术前裸眼目力 0.2，矫无视力 0.4，确实到达了白内障手术的指征，难以称之为「过度医疗」。

顶级眼科专家苏林（化名）医生告诉丁香园：「在晶状体的选择上，确实是一分钱一分货，假设我本身去做那个手术，也会愿意花更多的钱来选择一个更好的晶体。拿那个晶体来说，若是说是单焦点晶体，它只可以选择处理看近或者看远的问题，例如说患者选择了看远，那么在看近处的时候就需要利用眼镜。但若是是多焦点晶体，就能够同时处理患者看远处、中处、近处的需求，那么患者就能够不利用眼镜。

就像你如今已经用惯了很好的智妙手机，再要用回本来那种按键白叟机，你必定不习惯，但它们其实都能打德律风。事理是一样的。

所以我觉得在选晶体方面，我做为医生也好、为患者着想也好，我城市给他保举一个如许的好的晶体。那是基于患者将来生活量量的一个考量，而不只是为了钱的问题，哪怕是贵一些，在以后那么长的生命周期里去获得一个愈加好的视觉量量值不值？我会认为十分值。」

辛旅（化名）医生还告诉我们，按照中华医学会眼科学分会发布的《中国多焦点人工晶状体临床应用专家共识（2019年）》，角膜屈光手术史、眼外伤史均为相对禁忌症，必需和患者停止充实的沟通才气选用多焦点晶体，更重要的是，超高度近视眼在该指南中为绝对禁忌症，而艾主任的右眼显然属于此类绝对禁忌症（眼轴 29mm，为超高度近视），爱尔眼科的做法与指南相悖。

爱尔眼科邢怡桥医生暗示：「患者本身不清晰眼球何时呈现外伤，查抄中发现有瞳孔不圆、晶体混浊，而且是豹纹状的眼底，一般度数很高的高度近视才有的。别的，艾芬的眼轴长度有 29mm 还多，一般人是 23~23.5mm，她应该有 1800 度摆布的近视，是高危眼。

关于那种超高度近视的患者，我们手术前都是交代过的。我们的术前谈话有十分完好的一个模板，是不会遗漏的。必定是逐条的都跟她解释，相信艾芬医生也是理解了之后才签的字。」

艾芬医生则告诉丁香园：术前确实有签字，但内容她没有认真看。无论是术前谈话、术后复诊，没有一个医生和她提到了「眼底视网膜」，更没有提到手术风险。

「术后我屡次复诊，频频诉说我视物暗淡，做为专业医生，必定晓得那是眼底视网膜的问题了。但第一次复诊，他们给我的解释是人工晶体色差要差一点，第二次给我的解释是，角膜还有点水肿，就如许让我走了。

最愤慨的是，第二次王勇给我看了，还让我做了查抄，却把查抄的票据收受接管了，告诉我，那是角膜的问题。术前的忽略我还能够原谅，术后复诊的时候若是告诉我眼睛有问题，让我打点激光都还能够弥补。

图片来源：艾芬微博

他们如许不就相当于一个患者来了急诊，做心电图有问题，然后急诊把心电图收走了，告诉患者你没有事，能够回家，成果患者回家心梗了。那不是立功吗？」

争论点二：可否在未扩瞳查眼底的情况下，停止多焦晶体置换？

1 月 3 日，艾芬医生在微博上发布白内障术前的眼科专科查抄成果，称本身是一个高度近视患者，询问可否在未停止扩瞳查眼底的情况下停止多焦晶体置换？

艾芬医生发布的查抄陈述

辛旅（化名）医生告诉我们：「白内障手术对整个眼部的屈光系统、视觉传统系统均提出了必然要求，必然要排除其他严重疾病。

绝对禁忌症包罗：（ 1 ）合并停止性加重的视网膜疾病，如糖尿病视网膜病变、黄斑变性、视网膜前膜、玻璃体黄斑牵引综合征、 Stargardt 病、视网膜色素变性等及严峻视神经疾病的患者；（ 2 ）小眼球、超高度近视眼、瞳孔明显异常、角膜严峻病变、严峻不规则散光、慢性葡萄膜炎、青光眼、晶状体囊膜及悬韧带明显异常、大度数瓜代性斜视等眼部器量性疾病以及弱视患者等；（ 3 ）已知严峻精神性、心理性疾病患者。

打个例如，想维修一台老相机，换完镜头，发现仍是拍不了照片，再查抄，发现感光元件也是坏的，并且没有零件能够换了，那么整个维修工做就是白搭功夫。

没有散瞳查抄，显然是错误的。」

罗荃医生告诉我们：「眼睛是个球，前方的视神经和黄斑部以及四周一些血管的关键部位，我们叫后极部。在小瞳孔下眼底查抄，后极部的问题我们必定是要查的。你需要判断患者的目力欠好到底跟白内障的关系有多大，仍是它合并有一些眼底问题，招致目力欠好。

在此次事务中，眼底其实是查了的，OCT 扫描其实就是扫描黄斑部，成果扫出来没问题。但是，那和扩瞳查眼底其实纷歧样，因为扩瞳查的是周边部眼底，而不是后极部。

一般来说，白内障患者术前都需要散瞳查抄。而高度近视的白内障患者散瞳查抄就更为需要了，因为那部门患者周边部眼底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矛盾的是，白内障又有可能盖住了那个处所，招致即便扩瞳了仍是查不到，那种情况就只能做完白内障手术之后再查，预防它以后又视网膜脱落的问题，其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法子。

就算是广角眼底查抄或扩瞳查抄也不是必然能发现病变，个别出格周边的也是照不到的。若是看到有问题，一般是采纳病灶周边激光封锁，不外，打了激光也不克不及说 100% 预防得了网脱，当然仍是比不打好良多。」

爱尔眼科邢怡桥医生则向丁香园暗示：「术前爱尔眼科确实有对艾芬医生停止眼底查抄，眼底中央看清晰了，但眼底四周看不清。术后，因为艾芬医生挂的是门诊，所以良多记录 HIS 系统里都没有。爱尔集团的查询拜访发现，医生交代了术后要复查那个工具，但是没有记录下来，那方面是我们的瑕疵。

还有一点，是我们考虑到艾芬医生所在的病院眼科实力很强，我们认为既然她归去（看病）那么便利，她到我们那来要过江、交通又欠亨畅。」

我们再次询问爱尔眼科，术后能否查了眼底？

爱尔眼科邢怡桥医生暗示：「不是眼底，就是说术后，她后来就是说没有来了。

她半途来了两次，但因为 HIS 系统良多查抄都不克不及开，我们术前也交代了那些高发的情况，再考虑到她在单元的身份、是能够得到很好的查抄的。

那也是我们要提出整改的，所以我们以后要求哪怕是门诊的病人，门诊手术的病人，我们要给患者打印出来回访方案，随访方案和要做查抄的工具。

术后理论上讲，我们应该是也是要伤口让它长得略微好一点。在能够做眼底拍照什么工具的都能够。还有据我们查询拜访，因为艾芬也找了本身的同事复查，也是没挂号的，就是帮她看一看。然后 7 月中旬，她还约了那个同事去参与活动的。阿谁时候他也没埋怨目力下降、什么变暗了，什么都没有的。」

艾芬医生则告诉丁香园：「术后我屡次到爱尔复诊，那都是有挂号单的，60 块钱的挂号单。我历来不认为本身是熟人，我是以通俗患者的身份，遵照他们的流程去做的。

图片来源：艾芬微博

6 月 3 日，我去复诊，在王勇的电脑上看到一张（本身的）白内障水平十分轻的照片，其时王勇告诉我那有中度，我还说『那么轻啊？』。

视网膜术后我不断找他们要照片，他们给到的就酿成了（爱尔微博公布的）白内障很重的照片。原先在电脑上看的那张照片就不见了，他们不愿给我。

12 月 29 日，我和他们通话，记者也在场、有灌音，对方暗示『我们电脑内存没有那么多，（6 月 3 日艾芬复诊时在电脑上看到的）照片都删了』。」

争论点三：晶体置换手术能否与艾芬医生的视网膜脱落有关？

辛旅（化名）医生暗示，高度近视自己就是视网膜离开的高危因素；此外有数据显示，假设人均寿命为 74 岁，那么 0.07% 的人在一生中会呈现视网膜离开，而无晶状体眼/人工晶体眼患者视网膜离开的发作率为 1%～3%，远高于一般眼。

梅颖医生告诉丁香园：「目前无法判断。从详细的案例来说，完全有可能不做手术，患者也呈现视网膜离开。

从大数据来看，度数超越 600 度以上的人就有百分之三点几的可能性发作视网膜离开，我不晓得她其时几度，但度数越高的话、风险越大。

连系艾芬医生的年龄（46 岁）、出格是眼轴的长度（29.06mm），发作视网膜脱落的风险自己就是很高的。手术形成的视网膜脱落只能说是一种可能，究竟结果要进入到眼内去做，当然会有风险。」

罗荃医生告诉丁香园，那需要看手术做的详细体例、术者操做技巧及手术能否顺利。好比，若是利用飞秒激光做手术暗语，需要利用负压吸引，那个操做对眼球会施加必然压力。做白内障时需要的前房灌注也会改动眼球压力。

常见的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白内障手术中发作后囊膜分裂，玻璃体从分裂的处所溢出来，以至呈现晶状体一部门坠入眼底，那可能会对视网膜形成影响。但是那些情况招致的视网膜离开凡是在短期内就会呈现，很少发作在术后 5 个月。

「从爱尔眼科的声明来看，他们是有手术录像的，至少能够通过回看判断手术过程能否顺利，有没有损害到其他处所。若是只操做了晶状体，那么我认为和视网膜离开的联系关系性就不强。

一般来说形成视网膜膜脱落常见病因就是高度近视。我留意到艾芬医生还有外伤史，不晓得她是不是本来就有外伤招致的一些病变在。那个也是一个问题。」

爱尔眼科邢怡桥医生暗示：「在我们武汉那么多大病院里边，每天都有很多的视网膜脱落手术，引起的原因绝大部门是高度近视。详细到艾芬医生身上来说，就算没有做白内障手术，也完全有可能发作视网膜脱落。

至于手术，手术自己做得很标致，爱尔眼科能够供给未经剪辑的全程录像、术后照片，能够停止第三方判定。

艾芬医生的视网膜脱落是在 10 月 23 日，间隔手术已经 5 个多月了，所以理论上来说，和手术是没有间接联系关系的。若是是手术招致的视网膜脱落，往往都是手术中有玻璃体留出、后囊膜分裂，那个过程一般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作，不会拖到 5 个多月。」

爱尔眼科病院发布的查询拜访陈述

争论点四：责任在谁？

辛旅（化名）医生告诉我们，眼底病变分为多品种型，对高度近视眼而言，铺路石样变性、蜗牛迹样变性、周边囊样变性等均不会招致视网膜离开，而视网膜分裂孔、格子样变性、囊性视网膜突起则可能招致视网膜离开。

此外，视网膜分裂孔等病变也具有差别的大小和形态，能否会招致视网膜离开，能否需要预防性光凝，均需要认真查抄，连系病史才气确定。

视网膜病变若是位置较为周边，散瞳效果欠安，确实有可能被遗漏。关于那些患者，有经历的医生一般也会较为隆重，有的会建议患者术前术后屡次复查。但眼底查抄被遗漏的情况其实不遍及。

辛旅（化名）医生认为，爱尔眼科应该为本身的忽略承担必然责任。

罗荃医生告诉我们，爱尔眼科在此次事务的处置中「不敷隆重」：「中国良多白内障患者，如今白内障手术的手艺也很成熟、做了良多，但为什么我们很少听到患者术后视网膜脱落那种问题？

那次要仍是因为以前的白内障患者，没有那么多高度近视的。以前那一代人可能大大都一辈子都不戴眼镜，那个问题也就比力少。那件事给我的思虑就是，关于那种高度近视的患者，需要愈加严谨的标准，提醒去查眼底。

如今的白内障患者越来越多，高度近视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么之后在流程上，所有病院可能都要加强。好比说碰到眼轴长于几的，就要加做一个查抄。就算暂时做不了，术后也要加做，我觉得需要通过如许一个的标准化的流程，来躲避更多以后类似事务的发作。

并且如今的科室分得越来越细，每个科室的人只聚焦本专业，必定会有一些看工具的局限。若是是一个终年做白内障的医生，日常平凡的工做存眷晶状体，对眼底会相对的没有那么警觉。比拟较而言，屈光手术医生就足够警觉。所有做近视矫正的患者都查周边部眼底。白内障医生本来没有如许的习惯和流程，所以如今仍是做得不敷好。」（筹谋：Leu.）

称谢：本文经 上海新虹桥国际医学园区美视美景眼科中心营业院长、上海眼视光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 梅颖 副主任医师，中山大学眼科学硕士、杭州卓正医疗眼科医生 罗荃 专业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