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
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段话:古老的和田采玉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天下所有的石头,都做着同样的梦,那就是成为一块宝石——玛瑙、水晶、翡翠、钻石。
能成为宝石的石头少之又少,无一例外的是,这些石头都曾在某个人的怀中被暖过长久长久的时日。
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两颗宝石。
话要从我娘说起。
老太太从县城来了。带着几把新鲜的香椿、一袋玉米糁、高粱秆扎的笤帚,给孩子们买的皮筋、头绳、玻璃珠子的小手镯……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每年冬夏两季,都会把我娘接来住一段,一是我住的地方离医院近,想给她定时复查一下多年的老慢支;二是也想好好伺候一下她老人家,尽一尽自己的孝心——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可倒好,自上了大学后,每搬一次家,离父母就更远一点。这么想来,不夜夜做噩梦已经是老天给我开后门了。
说顺口了,“老太太”这个词招来了她激烈的反对。
“我老吗?你说我老吗?”她边教孩子画画边抬起头抗议。我开怀大笑,赶忙点头认错。
那时我娘才六十多岁,个头高挑,典型的胶东女性身材。自从她来到我家里,片刻就不能安宁。给孩子拆去冬的棉衣,孪生女儿每人一套。她对棉花过敏,捂着大口罩,缝完了棉衣,继续拆毛衣,看家里的什么都不顺眼,地板脏了、桌子上有灰尘了……就没有见她消停过。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无与伦比的啰嗦,忽而絮絮叨叨,忽而慷慨陈辞,如果突然没了声音——那一定是她睡着了或者出门去了。
我娘一来,原本家里那个话最多的人,就没了声。
此人乃我双胞胎之老大,小名笑笑,一头黄毛儿,说起话来小嘴儿如滔滔江水滚滚不尽,说好听一点呢,那就大珠小珠落玉盘吧。不过,自打我娘一来,可真如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她蔫巴了,躲进屋里了,安静如淑女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娘手巧,会剪窗花,自创一种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画法。比方说:所有的狗狗都是卷毛,所有的鸭子都是一对一对,所有的牛都像长了角的狮子。这一家族传统,很快就被传授到我的小女儿豆豆那里,并有发扬光大之势。
记得孩子们上幼儿园那年,一天,恰逢我娘生日,快中午时我提了蛋糕回家。
孩子们眼前一亮,拍手问道:“谁过生日啊?”
“姥姥!”我回答。
小女儿豆豆眼贼尖,一溜烟跑进屋里,拿起蜡笔刷刷刷几下,给姥姥献上一幅祝寿的“贺卡”。在一旁专心致志玩橡皮泥的笑笑看到了,尤其是听到姥姥夸豆豆懂事的话后,顿时红了眼圈,四下飞快打量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推门而出,噔噔噔下楼。几分钟后,她喜笑颜开,小手捏着一颗从楼下沙堆拣来的圆圆的白石子,大声对姥姥说:“姥姥生日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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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都乐了。姥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笑笑手里的“宝石”,还装作认真的样子,好郑重地揣进怀里藏了起来。
十年时光,倏忽而过。两个小姐妹读了初中,也齐刷刷长高了。
又一年,我娘来我这里,一天吃饭的时候,她忽然放下筷子问笑笑:“小乖乖,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笑笑愣了愣,“什么生日礼物?”
我娘诡异地朝我眨眨眼,“一颗宝石啊,你忘了?”她用手比划着对孩子说,“这么大的礼物,想起来了吗?”她伸出小拇指,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也许时间过去太长了,笑笑摇摇头。我娘张开嘴略显失望地“啊”了一声,很快又神秘兮兮地把手伸进怀里摸索着,先是掏出一张她的身份证,然后是一小瓶“速效救心丸”,接着是一枚金戒指、布做的小钱包。最后,她慢慢掏出一样东西,在手里攥着,像一个富翁要显示她的珍宝——慢慢把手张开——是一粒指甲盖那么大的白色小石子儿。
孩子笑了起来,她想起来那是十年前送给姥姥的石头子。我娘也笑了,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把这粒石子儿放回怀里。
“宝石!”她说。那么肯定。
某位哲人说:礼物必须是令人震惊的东西。诚哉斯言。
这段往事,被我写进了一首诗里。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一个月前,我偶尔帮笑笑整理书包,看到了一篇题为《两颗宝石》的作文。读着读着,我呆住了。笑笑在作文里写到了给姥姥的那颗小石子,还写到了另外一颗——我几乎忘了,那是小时候姥姥送给她的一个系在彩绳上的红玻璃珠子。这颗玻璃珠子,她也一直珍藏着。
这两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和玻璃珠,在漫长的岁月里真正成了宝石,而在岁月中浸润的爱,最终会把我们变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作者系诗人,童书作家及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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