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我看钗黛“金兰契”

金兰姬我看钗黛“金兰契”

孟芹玲 ||安徽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出现了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场景：薛宝钗、林黛玉情同姐妹，在一起说着知心话金兰姬。宝姐姐关心着林妹妹的病情，林妹妹向宝姐姐敞开了心扉，好一个“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的温暖画面。

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金兰姬。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

黛玉伤感于寄人篱下，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金兰姬。”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我是一无所有……”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一副嫁妆赛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也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接着，宝钗要给黛玉送几两燕窝来，黛玉忙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如此多情。”并让宝钗晚上来说话，宝钗答应着便去了……

两人的和好开始于第四十二回，行酒令时，黛玉随口说了两句《牡丹亭》《西厢记》里的词，宝钗当时听到没有言语，第二天见了黛玉，提醒了她金兰姬。黛玉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宝钗被感动，掏心窝子说早就读过这些书，然后大发不要看邪书移性情的议论，黛玉点头说是，因为她知道宝钗这次是爱护她，为她的名声考虑。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是二人交好的开始金兰姬。到了第四十五回，二人的关系达成了令读者感动的“金兰契”。宝钗、黛玉这一对情敌，终于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醋意和敌意，成为像亲姐妹一样的好朋友。

我们不妨捋一下钗黛和好以前的关系金兰姬。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第二十回，宝玉黛玉两人在闹别扭，“正说着，宝钗走过来道：'史大妹妹等你呢。'说着，便推宝玉走了。这里黛玉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第二十七回，宝钗扑蝶，金蝉脱壳嫁祸黛玉；第三十回，宝钗机带双敲，给宝黛二人来了个下马威；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后，宝钗手托丸药探视宝玉，说了半句娇羞怯怯、表露真情、颇有深意的话；第三十五回，建议用金线打络子络住通灵宝玉，象征意味明显；第三十六回，宝钗床边替临时出去的袭人绣鸳鸯，听宝玉梦中喊骂道：“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宝玉梦中之骂，彻底给宝钗一个警醒：宝玉的心里只有黛玉，宝黛之间的爱情坚不可催金兰姬。宝钗是个聪明人，也非常理智。从感情上，她是无望的，感情上的退出，是她无奈的选择，也是宝钗主动向黛玉示好的思想基础。从黛玉方面来看，在第三十二回与宝玉诉肺腑后，宝黛之间的感情已经进入成熟稳定期，黛玉对宝玉完全信任，对宝钗也不再有醋意。这是钗黛“金兰契”可能产生的环境背景。

这样的和好，对不知情的人来说，来得似乎有些突然，湘云、琥珀没有反应过来，连时时刻刻关注黛玉的宝玉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金兰姬。

第四十九回，说到贾母宠爱宝琴，湘云、琥珀都认为黛玉会小心眼生气，“宝钗忙笑道：'……我的妹妹和她的妹妹一样金兰姬。他喜欢得比我还疼呢，那里还恼？……'”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见此情形，心中闷闷不解。心想，“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好，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十倍。”于是向黛玉发出了“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的疑问，黛玉因把说错了酒令起，连送燕窝病中所谈之事，细细告诉了宝玉，宝玉方知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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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钗黛的和好，宝玉并没有表现出出乎意料的高兴，而只是“心中闷闷不解”金兰姬。第五十二回，在得知黛玉近日的身体状况仍不好后，“宝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紧的话，这会子才想起来。'一面说，一面便挨过身来，悄悄道：'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一语未了，只见赵姨娘走了进来瞧黛玉......”第五十七回，紫鹃又接着问那天说了一半的话，宝玉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窝，又不可间断，若只管和他要，太也托实……”宝玉告诉了贾母，送来了燕窝，替换了宝钗送的燕窝。

笔者以为，钗黛“金兰契”开始于理性，宝钗先向黛玉示好，是思考过后的结果金兰姬。“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的过程则是情感的互动与沟通，宝钗、黛玉的交好，也并不会改变各自的理想信念、思维行为方式，而是对对方的基本人品有了肯定的认识，在人际关系上的和好。

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古代文学专业学科带头人马瑞芳在解读“金兰契”时认为：宝钗是封建淑女，她会做人，最成功的是在黛玉面前做人金兰姬。兰言解疑癖、给黛玉送燕窝都是例子。黛玉跟宝钗的心结解开后，自认多心，连心灵深处最隐秘的想法都说出来，是真正的金兰语。黛玉用纯净的心灵看宝钗，用纯净的心灵揣摩宝钗。平时语词尖刻的黛玉真诚率真、披肝沥胆，平素严谨稳重的宝钗却嬉笑调侃。宝钗和黛玉成为好朋友，并不意味着金玉良缘和木石姻缘的角逐休战，而意味着将在更为复杂的形势下进行。

笔者以为，宝钗会做人不可怕，只要是心怀善念金兰姬。虽然宝钗是主动示好者，心里话却似未完全说出，而似有所盘算、有所保留。“金兰契”读到的总有一些不对等的感觉，征服与被征服、圆滑对单纯、成熟对稚嫩、现实对心灵、款语温言对肺腑之言。读到“金兰契”，一方面为整个温馨的场景所感动，更为黛玉真诚率真纯净的心灵所感动。

在“金兰契”之后，宝钗、黛玉就一直没有明显的冲突和敌意，单纯真诚的黛玉把宝钗当作姐姐，认薛姨妈为干妈，称宝琴为妹妹，一派和睦的景象金兰姬。

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认为“金兰契”宝钗不是真心的，我不是完全认同他的观点，而是对一个细节有同感金兰姬。第六十二回，袭人给宝玉黛玉送两钟茶，宝玉接了一钟，不见了黛玉，后看见和宝钗在一起，便说，哪位渴了哪位先接了，我再倒去。宝钗笑道：我却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说着先拿起来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递在黛玉手内，袭人说再去倒，黛玉却饮了剩的半杯。这位作者在文中说“贾府是没有茶叶还是没有使唤丫头了？为什么宝钗要把喝了一半的茶随手递给黛玉喝呢？只有一杯茶，谁口渴谁先喝，一会再倒，亲姐姐也干不出自己不渴，只要漱漱口，先喝了把剩下的给妹妹喝的事儿。”我在想，惜墨如金的曹公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笔墨写如此细节。

很遗憾，曹公的《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内容遗失，不知道宝钗、黛玉后来的关系在作者的笔下是什么样的结果金兰姬。希望也愿意相信，宝钗、黛玉之间会完全摈弃以往的成见与恩怨，结成真正的契若金兰的姐妹花，也相信宝钗黛玉在“金兰契互剖金兰语”时都是出自内心深处真挚的感情，愿意看到薛宝钗、林黛玉这两位《红楼梦》中最出彩的两位少女，不仅容貌出众、才华横溢，而且灵魂高尚而纯净。

图片/网络

作家简介

孟芹玲，网名苍耳，安徽濉溪县人金兰姬。蚌埠市作家协会会员。近年来有作品发表在《散文诗世界》《淮河晨刊》《仙游今报》等纸媒，收录于散文集《踏歌而行》，刊发在海外报刊。在文学平台《冬歌文苑》发表散文、诗歌、文学评论等三十多篇。现任《冬歌文苑》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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